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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鬼之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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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4-11-4 20:32:21 | 顯示全部樓層 |閱讀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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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時候,每年農曆七月初三,都會有一艘賣“缸瓦”的木船開到富壽大橋腳,泊駐一天一夜,然後離開。5 B4 F% G. J. h) V

/ [% w  i1 r2 F1 v/ ?; X+ T  船上是一對老夫婦,年紀都在六十多歲。由於他們每年都出現,街坊們都見慣了,於是稱男的為船哥,稱女的為船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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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i7 W6 [% w% V! z/ a# w 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,這種船比較流行。船上賣的是佛山石灣鎮出產的砂煲風爐,甕缸盆碗或其他陶製雜件。每當船靠岸,就會有許多街坊前來選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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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改革開放之後,人們逐漸改燒柴為燒燃氣,廚具也多改用銻鋁製品或不鏽鋼的,傳統的砂煲風爐及陶甕缸已淡出人們的生活,因此這種缸瓦船已甚為少見。# i5 h3 q& X) W) |& 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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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怪就怪在這對老夫婦和他們的缸瓦船,依然年年如是,風雨無阻,一定於農曆七月初三這一天準時出現。自然,通常是很少有人光顧,多數時候營業額為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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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h$ u% j9 ^  d/ c" G: a  只有住在橋西的一位老公公,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。7 _$ Y" w1 I* w; n

3 Z/ s/ y* V3 L4 B) x' m  上世紀六十年代,那時的船哥和船嫂都正值年輕力壯。他們的船上裝滿石灣陶瓷日用品,沿著珠江河及支流,一個墟鎮一個墟鎮去銷售。他們的出現有一個固定的排期,這樣方便街坊前來購買。木船就是他們的家、他們的交通運輸工具、他們的商店。風吹來,浪打來,小小一只木船,像一葉無根的浮萍,風裏浪裏到處飄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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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a) F$ ]1 n3 q  船哥和船嫂永遠不會忘記,1966年那一年農曆七月初三。那天天氣格外晴朗,河水也好像特別的清澈。他們的船到達富壽大橋腳,才綁好船纜,就有客上船買貨。如是顧客不斷,貨賣得比往日多。; z+ F0 t, C6 j. B

  v( b* ~5 w% Z' N$ H  直至中午,忙昏了頭的夫婦才猛然想起,用繩子牽綁在後艙的兒子怎麼總不哭不鬧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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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J' R6 I4 v7 }5 S+ p! g7 H5 e  珠江的船家都是這樣,用一條堅牢的布帶子箍住尚未懂事的孩子的胸脯,再將繩子的一頭係在船上一個可靠的地方,孩子的背上再拖一個空心葫蘆。這一切是為了防止孩子掉進水裏。4 t$ D' E" h% L9 _  _9 f% y

2 V5 b+ M8 |! y( j9 z% I3 K  年輕的船哥和船嫂幾乎同時轉身望向後艙。這一望,他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深淵裏——孩子不見了!4 t+ C: c! k8 c, K  f) V1 y1 [

( @" P+ ]" K2 i7 Z+ Q' U% c9 c7 [1 }  他們踩著易碎的缸瓦同時撲向後艙,他們只見到係孩子的布帶子依然牢牢綁在船板的鐵環上。再將目光投向水裏,空心葫蘆在水面上一漂一漂的。" q/ s+ U8 t* i+ V/ k+ y

5 M0 m# q9 {' y3 {. r: Q4 B* c  船哥不顧一切撲進河裏,抓住葫蘆,但葫蘆是輕輕的,只係著一條光繩子。這時船嫂也跳進了河裏,兩夫妻發狂似的在船的周圍摸索搜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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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但是什麼也沒有搜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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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}9 y% x5 \; r' r$ _7 v  這時他們才想起了叫救命。淒厲的叫聲,驚動了過往行人,許多人都立即甩掉衣服往河裏跳,幫忙搜救。' b8 m& Q/ q+ i7 C

* _& L; Z$ i* h9 c5 g0 Q$ L1 a  搜救範圍不斷擴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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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直至下午4點多鍾,依然一無所獲。幫忙搜救的路人一個一個垂頭喪氣爬上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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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o) [/ s. s7 p( x: `  只有船哥和船嫂依然失魂落魄,在河裏搜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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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W) t+ W2 ]  ]8 d. w" h' e  天黑了,熱心的街坊下到水裏,將船哥船嫂硬拖硬拉拽上岸來。有人買來了元寶香燭,點燃,插起招魂幡,這是水鄉人招魂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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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有人私下裏議論,等“一個對”(時針運行一圈,即12小時)後,屍體就會浮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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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但是,一個對,一天,兩天,三天過去了,生不見人,死不見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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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船哥船嫂一直不吃不喝。船哥雙眼發直,船嫂不停地抽泣,含混不清地重複著一句話:千不該萬不該只顧賺錢,金山銀山於我何益!( Z% ~) |+ |- m/ }8 a4 s

1 [/ L6 L( e; J1 k2 b  那時候,裏水還沒有公安派出所一類的機構,更沒有應急搜救隊一類組織,完全是民間自發搜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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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說法暗中傳播:河裏有水鬼,過去也發生過類似的事。水鬼只有找到了“替身”,自己才能轉世投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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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一年開始,每年的農曆七月初三,船哥和船嫂都將缸瓦船駛到當年出事的橋腳,插起招魂幡,點燃香燭拜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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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v' r4 ~' _. O3 |7 y2 `  經曆那一次不幸的打擊,船哥船嫂一下子蒼老了許多,並且一年比一年顯老,於是人們改稱他們船公、船婆。更遺憾的是,在那之後,他們再也沒有生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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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直至今時今日,盡管他們經營的貨品已淡出人們的生活,但他們依然操此營生,尤其是每年農曆七月初三,風雨無阻地趕到富壽橋邊。四十多年過去了,缸瓦船連同船上的貨品,幾乎與當年一模一樣。據船公船婆說,是為了孩子認得自己的家。5 s( y. ~' W/ ^( |5 r( H

+ ?6 ?' M7 @) m, D. s# f  每當他們的船回來,老相識老街坊都會上船去,同船公船婆聊聊世事生計,開解他們創傷的心。船公船婆說,雖然他們的孩子在這裏發生了意外,但這裏鄉親們的殷殷情意,使他們沒齒難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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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人們分明聽見船嫂在拜祭時,口中念念有詞:“仔呀,父母對不起你,讓你受罪了。可是你千萬不要再害下一個人,你就做一個護佑一方平安的河神吧!”, l: ]0 t# B, M; G

+ F  G7 a. E5 H  橋西老公公可以作證,自那一年之後,河裏再沒淹死過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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